2011年8月27日 星期六

渡盡刧波忠義在

民國391023總統蔣中正校閱陸軍第52軍部隊。
























52軍是東北戰場少數撤出的部隊。民國371030日,整個東北淪落共軍手中,唯有劉玉章率52軍機警躲過殲滅轉戰至營口港。這一天,海軍總部參謀長馬紀壯乘太康號、海軍總司令桂永清乘重慶號一同出現在營口外海,馬紀壯轉達蔣總統令,飭52軍由海運撤退,同時表示,來營口的商船僅有3艘,容量不足,認為只有犧牲部份人員才能撤離。劉玉章不肯拋棄同生死共患難的官兵,要求不須坐臥只求站立達到節省空間效果,使全部官兵皆能上船。此時共軍部隊已經到達營口外圍對撤退部隊進行追擊。31日晚,劉玉章留下5個排和一個輜重營的兵力作掩護,各排留下一輛大卡車,令掩護部隊守至12點,乘車駛往碼頭登船。大部隊照劉玉章的命令在晚上11半上船。在52軍上船當口,解放軍9縱主力部隊先到達營口外圍,9縱司令員詹才芳判斷52軍要從海上撤軍,如按總部命令等78縱隊趕到再行追擊為時以晚,便下令先行攻擊。留在太平山的52軍輜重營營長王有道,率官兵300餘人,奮勇抗敵,(劉玉章,《戎馬五十年》,挺進營口)遭到共軍層層包圍,阻截了退路,但各掩互排堅守扺抗,竟擊退9縱主力攻勢。此時9縱長途跋涉,疲憊不堪,重武器亦未跟上,退回大石橋。共軍轉向對在太平山上已被包圍的52軍輜重營猛衝猛打。此時這個營已是孤軍窮兵,落入敵眾我寡之勢,但卻堅守不屈,奮戰不懈,營長王有道戰至最後,與官兵300多人全部同歸於盡。海岸邊的劉玉章見大部隊已悉數登船,立即令掩護部隊向碼頭快速移用,並讓部隊把不能帶走的東西就地破壞,文件焚燬,摧毀車輛。登船完畢後,劉玉章用手榴彈炸毀自己的小車引擎,但所遺騾馬皆不忍殺之,聽任其自由。(劉玉章,《戎馬五十年》,挺進營口)正當人員都上了船,海面突然騷動起來,原來是第2師所乘的商輪「宣懷號」起火。劉玉章知道那船裝得多是他服役的第2師官兵,想當年,抗日戡戰,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如今烽火遼南路,英雄倉皇北顧,不勝感慨。宣懷號輪起火,官兵生死未卜,生性剛強的劉玉章看見生死患難弟兄陷入死地而拂能助,一向剛烈粗獷的他竟流下男兒淚來。一年後,52軍殘部在湖口接受蔣中正總統校閱,這支接受過嚴酷考驗的部隊,儘管如此克難依然如此堅貞。








2011年8月21日 星期日

最後巡禮

民國39420日蔣中正總統致函浙江省主席兼舟山群島防衛司令官石覺:「一、共軍此次來,必以優勢兵力,全體官兵須有與陣地共存亡,為救國救民,實行三民主義而犧牲之決心;二、共軍發動全面進攻,必先圖佔領岱山,因此岱山兵力與防務必須加強,如能先將其擊敗,不能得逞,則於本島防衛戰更於我有利也;三、共軍發動攻勢,必有無數船舶,尤其是普通木船,滿海蜂擁而來,使我官兵見此驚皇失色,幾乎有射不勝射之感,此最為可能。我軍應事先準備及作各種想定之演習,各級主官即槌有周到之預備,勿使所部驚駭失措,而能鎮定自如。(秦孝儀,《總統 蔣公大事長編初稿》,中正文教基金會,民國91P 110
 
民國39427日蔣中正最後一次巡視舟山群島部隊。關於上海撤退到舟山群島一段歷史,湯恩伯將軍紀念文集中,舟山防衛司令石覺中將回憶道:「我終以總兵力不足,浦東南市先後被匪突破。五月二十四日而臨決擇時機,也是高級指揮官識量魄力的嚴重考驗。那時行動只有兩途,一是固守原地,決一死戰;一是趁吳淞江口尚可通過,實施海上轉移。前一行動,只要一股血性的勇氣就行;後一行動,要有考量大局的智慧,還要有敢負全責的勇氣,更要有當機立斷的魄力才行。湯故上將聽取幾位高級將領的意見之後,他毅然決定:『儘現有七萬噸左右船舶,以舟山為目標,實施海上轉移』。他的理由很簡明。在此決一死戰,並無勝算;國家存亡,既非在此一地,在此一戰,則應將現存力量,轉移於較為有利的用途。他並決定,一面報告,同時實施(按:實施中奉令核准)。五月二十五晚開始,至二十八等日陸續到達舟山者約八萬人。」石覺這段話說明,在民國38524日這一天,守軍將領決定並不在上海進行總決戰,而為保留實力,採取主動撤退。上海保衛戰國軍總兵力有14萬人,而撤退到舟山群島就有8萬,保全了將近60%的總兵員額。



2011年8月19日 星期五

老士官千瘡百孔話滄桑





《人物檔案》:
口述者:章超
出生:民國18年
出生地:湖北省鄖陽縣
口述時年齡:82歲
訪談日:民國99年11月6日
訪談地:新北市

我叫章超,湖北鄖陽縣人,民國18年生。我們老家以前是做油、做柴米油鹽雜貨生意的。我的哥哥都當大官,我大哥當省議員,二哥當縣議員,三哥當保長。我們家有兄弟共九個,沒有姐妹。我是老八,我下邊還有一個弟弟。我父親是開紙工廠的。我13歲的時候,我那時是讀小學五、六年級,我們那個地方發展得晚,有的18、19歲還在小學讀書。有錢的讀得早,家庭沒有錢的小孩就一年一年地荒廢,國民學校晚些才有,所以我先讀了私塾,後來才上小學,上小學以前的都不算了,從頭來過。政府打日本,規定5年級以上的學生統統要向後方遷移,我們要遷到陝西省安康,我們這個年齡的孩子流亡到大後方以後政府養個一兩年就可以當兵了。地方上有錢的人都捐錢給那個校長,要老師帶著我們兩個班的小朋友往後方撤,往後方移動,結果整個學校的人走到一半錢都花光了,沒有辦法維持小朋友生活,大家就只好解散。解散以後有的到教會,外國人的天主教會、基督教會接受救濟,有的給人家放牛。我們這一組一起的鄰居小朋友共有六個,六個當中有四個比較大,我們都是鄉下的玩伴,大家都是從小一起玩大的。我們當中有的讀書早、有的讀得晚,我們家有錢就讀得比較早一點,沒有錢的人就讀得晚。
在那樣的情況之下,我們幾個人商量,還是回家鄉好了,大家就自做主張往家鄉方向走。結果走到半路就沒東西吃了,晚上也只能睡到大樹下,睡到廟門口。沒有吃的就吃田裡的地瓜,但這也不是辦法。我們一天走不了多少路,因為我們小孩兒年輕走不了多少路,大概走了沒多久就碰到一些軍人。那是軍隊的通信兵,通信兵他們在架線、查線。碰到他們了,我們很餓,走也走不下去了,我們其中幾個大的就說,你們要不要兵,我們給你們當兵。那個時候缺兵,但他們說,要看連長要不要你們,你們跟我們回連隊上去。那班長說帶我們回連看看,看連長要不要,要的話你們就可以留下。我們就跟著他,回到他們的連隊。那是民國33年。在陝西跟湖北交界的地方,離我家還有好幾百里路,一時還回不到家,天天拔人家的地瓜吃也不是辦法,結果他們說當兵,建議說我們幾個人當兵好了,當兵當一個單位,結果都跟著那個通信兵到他的連隊去。



連長看了我們,他願意留下其中四個年齡較大的,我們兩個小的他不要。連長不要我們,我們就哭了。一看到我們哭,連長的太太就說,你要這四個大的學生留下,這兩個小的你不要,你要他們怎麼回家?連長是山東人,連長太太是河南人,那小姐長得很漂亮,心地也很善良,連長拗不過太太,就說好吧好吧,留在我身邊好了,給他們補名字發衣服,但不發薪餉。連長太太就說,沒有薪餉沒有關係,只要他們勤快,給老兵、班長打打雜倒倒水什麼的,哪個不給個一塊兩塊錢,到了發薪餉的時候就超過一般人薪餉了,結果排長、班長、連長經常都給我們一塊兩塊花。

 

那個連長12軍22師的通信連的連長叫孫玉山,是個少校連長,有40多歲。人家是抓兵的,我卻是自己去參軍的。我們跟著部隊就一邊打一邊走,從陝西一路到湖北,到湖北以後日本突然投降了。我們是第二線部隊,日本投降了,第二線部隊馬上被調去接收日本領地,把日本人繳械以後統統往河南省南洋集中,然後送到河南省洛河,在洛河押上火車送到廣東,再讓他們坐船回東京。我們那個部隊戰後就負責這項工作。

日本人走了之後不到半年,就開始跟新四軍、八路軍打仗了。共產黨系統的軍隊就是新四軍和八路軍,我們開始頻頻接觸打仗,我身上到處都是傷,你看,左腿膝蓋上的刀口就是跟共軍拼刺刀傷的。

我腳板上也有炮傷和槍傷。我們爬著打仗,他的炮彈飛打到附近地上,一炸開後炮彈的皮就蹦到我的腳上,我全身統統都是傷,你看我頭上。可以說跟共產黨打不知道多少次了,打的次數太多太多了,主要在河南、山西潼關,從湖北到陝西,這一路追打。抗戰勝利後我們第22師整編為第10軍第3師甲種師,我們還是通信兵。通信兵也要拿槍去打仗,用的都是手槍。我的腳是在河南寶峰跟新四軍打仗受傷的,仗都是夜晚打,白天不打。也有他主動打,也有我們打他,雙方互打,都是夜晚互打。他打不贏的話他們就跑,我們就在後面追,一天跑七八十里路,一百多里路都有,來回追。誰的兵力強誰打贏,誰的兵力弱就打敗。

 

大部分都是他先開始打。我印象中我們是和共產黨第35師、128師打。夜晚打起來,你不知道他有多少人,他這裡架一個機槍,那裡架一機槍,打一打他又把槍拉到另一個地方,混淆你的判斷。夜晚很暗,到底對方多少人並不知道。共產黨擅長打遊擊戰,我們火砲什麼東西都被他搶去了。砲要走馬路,部隊單兵小路都可以走,沒有限制,可是砲不行,砲一定要走馬路。我們部隊跟砲兵分開了,所以他知道後就阻擊砲兵,把砲拆得一件一件,用馬、騾、驢分開拖走了。他光要砲身,沒有砲身我們就不能打了。當時部隊武器中砲是最重要的,沒有砲就沒有火力,砲被搶走之後我們就開始吃虧了,他打的是遊擊戰術,我們是主力的正規部隊,我們主力部隊打遊擊戰不好打,我們太龐大反應太慢,他們機動性很高,所以我們為什麼敗得這麼慘這就是原因。

 

我到部隊大約一年後開始領薪餉,一開始就是上等兵,那時候不是兵死掉了,就是開小差,所以空缺很多,兵都跑掉了嘛。我們也想跑,但我們那個時候沒有飯吃,回家路上沒有保障,所以一直跟著部隊。日本投降以後,我們以為可以回家了,可是那些老兵,他們都是河南、山東這些地方的兵,他們就騙我們說:「哎呀小孩兒,抗戰勝利了你哪一天不能回家?你上東邊去看一看,火車是牛拉的,你看看那個火車是不是牛拉的,你回得了家嗎?你去看那個船裝好多人,你怎麼回去?你們跟著部隊走,交通都是不要錢的。」我們小孩兒嘛好欺負嘛,連長接著就說:「班長不會騙你們的,你跟著部隊走,走到家附近就送你們回家了。」就這樣連長也跟著騙我們。那時候小孩子不懂事,班長說的我們不相信,但連長說的我們想大概不會騙我們吧,我們就這樣跟著他一天一天地在部隊裡面混來混去。以後越混年紀越大,民國36年我都當班長了。那時大部份士兵都沒有讀過書,我讀過小學,隨便一考試我就順利當了班長。但我升了班長以後反而哭了,我說這些兵都比我年齡大,我十幾歲怎麼當班長管他們?結果我那個排長很好,排長說你不要哭,不要哭,我到你這個班幫助你。我們打仗的時候就是一個班一起吃飯,燒火派一個人煮飯,一個班的關係很緊密。排長說,章超等於你是班長拿班長薪餉就好了,我替你當班長,他一直鼓勵我。

 

後來民國37年在河南鎮平,我們部隊被撤底打垮了,部隊打散掉了,一部分跑到鄭州,一部分人跑到武漢。我是跑到武漢的,後來軍隊集中,只湊得足一個營的兵力。當時宋子文當廣東省主席,我們就被調到廣州當他的警衛。民國38年,他跑到美國去了,結果把我們交給廣東省主席薛岳。


 
我身上的傷可多了。頭上這個傷是後來到了台灣,韓戰後我當保養士官長,部隊在六張犁,接收韓戰美軍的車,進行維修。我都是修理大車,美國的車,修理變速箱。有一天,一個台籍戰士充員兵,他們只要服兩年的兵役,他在民間的時候專長就是修理車,所以派到這裡來修車。當時修車沒有保養溝,結果我叫他用千斤頂把車先頂起來,他完成後說士官長頂好了,我就下去修車。結果沒修多久,那個千斤頂居然倒了,整個車子落下來了,砸到我的頭,到處是血。他們立刻弄了輛車把我送到三軍總醫院急救。值班護士一清理我的頭,便說:「士官長你命真大,那麼大一塊鐵砸在你頭上居然沒有砸傷你的頭骨,你只傷到皮,皮滑破了。」我就是這樣九死一生活了這把年紀。

我後來跟家鄉聯系,我的晚輩告訴我,我的哥哥們,被鬥得很慘。我有一個當共產黨的堂哥曾在局勢不行的時偷偷派人回家警告我哥哥要他們快點走,共產黨要來了。我哥哥很頑固,認為共產黨來了頂多把財產都給他,還不至要命。結果鎮壓反革命時他被群眾批鬥,他嘴硬,被吊上樹了還喊中華民國萬歲,結果給開槍打死了,死了還掛在桿子上,嗚嗚……

2011年8月14日 星期日

守望民國60年


侯延壽在鏡頭前擺出站衛兵的姿勢。他目前住在花蓮海岸邊一個不到15坪的低矮小屋,一住30年。我們到訪的時候,侯延壽在家門口迎接,我們眼前的侯延壽個頭很高,沉默寡言,頗符合我們對山東漢子的刻板印象。雖然81歲,他的儀表整齊,家裡雖小卻井然有序,顯然受到長年軍隊生活的影響。侯延壽身體硬朗,客廳放著一條開了封的白長壽菸,他用淡淡的語氣講述他漫長又寂寞的一生。
口述者:侯延壽
出生地:山東省青島市
出生日期:民國18年
口述地點:花蓮


從金門回臺灣之後,我們先調去桃園,再來又去守澎湖、綠島,一直到最後,才把我們安排在這裡的海邊守海防。在這守海防是屬警備總部管轄,番號是第三大隊第六中隊,那時候一個中隊有100多人,防守的區域從七七高地到北山站,全長有20到30公里。

我一直沒結婚,第一因為沒錢,第二個也是因為沒緣份。我一直調來調去,沒有女人可以長相處培養感情。我現在是81歲,30年前在這裡退伍的,海防守了不到5年,退伍時階級是上士,年齡到就退了,當時已經50歲了,老了。退了以後還去外面打工,去桃園一家紡織廠打工,三年以後又回來此地,回到這裡來。

會回來這個地方是因為這裡的福利好。我退伍下來就在這裡生活,第一個也沒錢,第二個也沒親戚朋友投靠,我們長官看我們沒地方洗澡又沒地方住,便在這崗哨附近蓋些小房子,這裡可以住,可以相互照顧,退伍便一直住在這裡。民國69年退伍的,守海防的時候過得是很平淡的日子,沒有什麼狀況,沒有偷渡或者可疑的狀況,一次都沒有。

班哨裡面剛開始的時候有沒有充員兵,日後慢慢才有。我大概是民國64年調到這裡守海防的。一直到現在都住在這裡,如果生病了就到醫院去,大部分都去國軍醫院看病。以前三餐都自己做,有的時候在外面吃,現在都是這些海巡署班哨弟兄給我送中餐和晚餐的飯菜,每天負責兩餐。這個是鄉長爭取到的,以前沒有,鄉長找了一些軍事單位,提供名單給他們,請軍方來照顧我們,都是認養制的。

10年前我最后一次回青島,兩岸開放後我一共回去過3次,第一次回去父母就已經都不在了,連墳都沒有留下來,都被挖掉了。很無奈,整個中國人的歷史就是這麼一回事。




2011年8月9日 星期二

並肩作戰的日子

民國47年侯延壽隨部隊在小金門駐防,當時侯延壽是下士班長,8月23日下午6點,剛吃完晚餐的侯延壽晃晃悠悠正在營區散歩,突然聽見天空中傳來嗡嗡的聲音,隨即炸彈在四處爆炸,碎片四射。侯延壽第一次聽見那麼巨烈震撼的砲聲,立即躲進碉堡裡,心情才穩定下來。碉堡附近落了許多炸彈,所幸都沒炸到碉堡。後來侯延壽才知道,這是金門823砲戰的序幕(註),當時連上已有不少人傷亡。左邊這張照片是台灣籍士兵丁善退伍前在照像館的留影,背面寫著送給侯延壽紀念。半個世紀前的一張照片道出了台籍士兵與山東籍班長一段並肩作戰的歲月。下面這張大頭照片便是下士班長侯延壽,這是在823砲戰之前所拍攝的,當時侯延壽快30歲。



註:自國府遷台,集中兵力,保台反攻,並在美方支持下,發動突擊東山、南日、湄洲等戰役,並派機轟炸、空投傳單、糧彈(支援留陸國軍游擊隊)以蛙人、情報員登陸、空降收集情報。中共視為心腹大患,故雙方不時展開三維大戰,但均呈膠著之勢,無決定性之大會戰。(鄭傑光,《八二三台海戰役研究》,94.6.21

2011年8月5日 星期五

赴中國尋飛官遺骸,誰理台灣兵埋骨徐蚌?

文 / 莊盛晃

國防部將赴中國搜尋因任務失事殉職、失蹤的飛行員下落,約有六十人。國防部發言人說迎回國軍忠骸為國防部一慣的立場。那麼生於台灣、長於台灣,卻戰死徐蚌會戰(淮海戰役),至今仍埋骨戰場大土坑的幾千上萬台灣兵呢?

國共內戰,據許昭榮追查當年文獻資料並訪談前國軍七十軍軍長陳頤鼎,推估至少一萬五千以上台灣子弟隨軍投入國共內戰。又據文史、訪談追蹤,生還返台約二千人,降俘改編共軍約三千人,其他約數千近萬人,大部戰死在七十軍被殲滅的徐蚌會戰。

根據許昭榮實地訪察徐蚌戰場,戰歿共軍石墓嚴整排列,死難國民黨軍當年被挖掘大坑集葬,現今成為綠草土丘堆。那幾千上萬個台灣孩子,個個有父母兄弟,今天也有後人子姪,萬人塚埋骨他鄉,一絲絲香火紀念都沒有,好比口蹄疫豬般坑埋了事。

飛行員可能有子嗣在台灣,所以「人道協尋」忠骸。那麼一定有親族在家鄉的台灣兵呢?七十軍(整編七十師)在徐蚌被殲滅時隸屬第二兵團邱清泉將軍麾下。現在台中有清泉崗機場,很想請教國防部,內戰「殉國」的台籍國軍,到底算不算「國軍忠骸」?而且他們就埋在徐蚌的大土堆裏,許昭榮還在土堆前留影,不像被打下來的飛行員般「有尋找的難度」。

1904年日俄戰爭,約有五萬日軍俘虜被移送西伯利亞。一百年過去了,近年日本以新的DNA鑑定技術,大規模赴俄找尋遺骸。日本能,我們為什麼不能?


本文原載於 http://taiwan-soldier.blogspot.com/

作者為高雄市關懷台籍老兵文化協會總幹事 


2011年8月4日 星期四

我父親是本省老芋仔



我爸爸是台灣人,二次大戰末期任職日本陸軍第五野戰航空修理廠,戰後卻成了中國國民黨阿兵哥,在台中水湳機場工作長達廿八年,上士士官退伍,六個子女都在空軍眷村出生長大。這個部落格主要紀錄我爸爸和家人近四十年的眷村生活,還有我的美好童年與青春歲月。


文/Generalt

我的老爸是1929年出生的老榮民,也就是俗稱「老芋仔」。我家六兄弟姊妹都在眷村出生長大,一直到出社會,竹籬笆世界和我們可說密不可分。

 老爸的國民黨黨齡超過四十年,上士士官退役,也享有傳統老榮民的所有福利,曾擁有蔣介石總統發放的戰士授田證,幻想反攻大陸成功後可獲一大片土地。

 但和多數眷村鄰居不一樣的,老爸不是外省人,是道地台灣的新竹人,也沒去過中國大陸從軍,他是百分之百的台灣人老芋仔。

二次大戰期間,日軍在台灣各機場雇有數萬名台灣人軍屬,老爸是1944年成為技術士。戰後改朝換代,機場人員全部解散,中國第三飛機製造廠來台接收,經過嚴格甄選得以進入廠內的台灣人只有約四百位,知名棒球教練曾紀恩即是其中一位,當年和老爸是好友。

老爸當年十八歲,原本是以技工身份受雇,後來改稱同軍士,再改為軍士,接著稱機械士,最後莫名被掛上軍階,也就是下士士官。因為國民黨從中國敗退台灣,為了備戰需要,所有技工一夜之間就從平常百姓變成阿兵哥了。

老爸先到台北兩年處理相關接收事務,接著調回台中水湳在電焊部門工作,後來則負責維修保養氧氣調節機,也就是飛機在五千公尺以上高空自動提供飛行員高氧的呼吸器。之後,廠內任務主要是維修飛機,包括越戰期間維修美軍飛機等。

在台中機場擔任技工的台灣人,來自南北各縣市,多數分配住在向上路「模範新村」和英才路賴厝里以台灣人為主的眷舍,住進外省人眷村的很少。

1949年十二月,二十一歲的老爸結婚,在台中無親無故,隔年二月從新竹迎接我老媽來,因老媽的五叔公就住台中,老爸考量老媽人生地不熟,乃申請離五叔公家最近的眷舍,也就是大雅路和五權路口的「光大新村」。

眷村破舊落後不在話下,兩個房間又窄又矮,小孩子跟爸媽共擠一張床,門前有一個小院子,老媽後來還曾經養雞養鴨,也養過貓來抓老鼠。下雨天屋頂常漏水,需要好幾個臉盆和水桶接漏,天花板或房間偶有老鼠跑來跑去,更有一次颱風天把屋頂瓦片吹走。

老芋仔們都在距離約五公里路的水湳機場工作,也有一些人在更遠的清泉崗機場上班。每天一大早,和小學生一樣,七點多準時著軍便服、戴大盤帽在大雅路口集合,等候漆著深藍色的聯勤軍用大卡車載送。一天工作八小時,下午五點半左右,大卡車準時將大家送回路口。

每天傍晚是眷村最熱鬧的時候,做太太的趕著煮飯燒菜,小孩子有的在巷子遊戲玩耍,有的在路口等候爸爸下班。最高興的是有時候爸爸的會從口袋中掏出糖果或玩具,最先迎向他的小孩當然是被抱起,更是得以第一個享用,我也是經常拿到老爸獎賞的小孩之一。

為了養六個孩子,老爸每天從機場下了班,匆匆忙忙吃晚飯,又得騎腳踏車趕往鐵工廠工作,十一點左右才回到家。原來,老爸有熟練的鉗工技術,經機場 一位台灣人同事張仔介紹,得以到民間鐵工廠兼差,多賺一些錢養家。

 老爸在每個月底領了薪水,會先自我犒賞的吃個簡單宵夜,然後也為老媽和孩子一人買一份中華路肉圓回來。年紀較小的我和妹妹深夜被叫醒後,常在半夢半醒之間吃完肉圓,一早什麼都忘了,直說根本沒有吃到什麼點心啊!偶而老爸會買生魚片回來,芥沫讓我們直嗆鼻子,第二天早上當然就忘不了。

多年之後,甚至要等到我結婚生子之後,才能深深體會老爸的辛勞與不簡單。哇!養六個小孩呢!六個小孩還要上學!當然,老媽更不平凡,如何在老爸微薄的薪水下,讓孩子三餐吃的飽,讓菜色豐富有變化,而且孩子教養有方,功課又不比人差,確實不簡單,這也是老媽被眷村鄰居一再稱讚的。

做小孩子的在眷村真有無比樂趣,我們和鄰居小孩打成一片,有屬不清的遊戲可以玩,不管丟沙包、扮家家酒、衝關、兩條線、官兵捉強盜、賽跑、接力賽、踢鐵罐、下象棋或打棒球、騎馬打仗等,要一起玩的孩子永遠不嫌多,每個人都可以上場。

有一個遊戲,我常和隔壁王家最小的姊妹玩,我們就是唸著「Gio Li Gio Li Ban Ban !Ban個老三,老三有妹,生個寶貝,寶貝生小妹,小妹開花! 一Gio兩Gio!兩個兩個烘燒Gio!」遊戲到底怎麼玩?我長大後已忘了,但這可能是四川的兒童遊戲語,我迄今仍記得歌謠,還曾傳給三歲時的女兒,與她比賽誰唸得最快,她還可能是台灣唯一的傳人呢!因從沒聽過任何人唸過。

眷村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外省人,籍貫四川較多,經常看到各家廚房不同的家鄉口味,或辣或鹹或酸,每戶都會下麵條、做包子、做饅頭、水餃、香腸、臘肉或泡菜。我家對面吳媽媽最會吃辣,常見她中午就是一大碗公的白飯,配兩三條紅赤辣椒,又香又辣,先吃一小口辣椒,再吞幾大口飯。哇!寫到這裡,我的嘴裏竟不禁流起口水來。這些點心和口味,老媽都學了起來,也經常做給我們小孩吃,這是一般台灣人家庭少有的飲食經驗。

雖然我家是台灣人,住在眷村過的卻是貨真價實的外省人農曆年,每次過年前,老媽一定跟著鄰居買豬肉灌香腸,還有請吳伯伯幫忙燻臘肉和燻豬頭,除夕夜做的也是綜合外省特色的菜餚。

依現在術語來說,吳伯伯就是所謂「燻肉達人」,鄰居們只要把生肉帶到村口,包括大鐵桶、木材、樹葉、帆布蓋等器材,均由吳伯伯包辦,免費為大家服務,經常要忙好幾天,他也樂在其中,或許也是回味在大陸老家過年的氣氛吧!

除夕夜,鞭炮聲更乒乒乓乓不絕於耳,小孩子領完壓歲錢買玩具槍的特別多,槍砲聲到處都是,還有玩沖天砲或水鴛鴦,非常熱鬧。當然最精采的還是賭博聲,打麻將或玩撲克牌,村內可說人聲鼎沸。

大年初一,老爸即依農民曆,指示孩子們出發拜年的方向,例如要往東或往西走,然後在我大哥和大姊的帶領下,依序前往蔡家、蘇家、潘家、徐家、賴家拜年。每年慣例,就是到了每一戶鄰居家,我家兄弟姊妹一起進入說恭喜恭喜,吃個糖果,話話家常,然後再到另一家。蔡家、蘇家或潘家小孩,也依樣比照辦理,也來到我家向老爸老媽拜年,有時雙方孩子在路途中撞上,還會爭著說先去你家還是我家!

倒是為什麼我們較少進入也熟識的外省鄰居家內拜年?那時真沒想過!是會在他們家門口碰到時互相拜年恭喜沒錯,但為何沒和到蔡家、蘇家一樣正式登堂?是老爸指示孩子只到台灣人鄰居家?還是其他原因呢?我很想找機會問問大哥和二哥?或是曾進去幾位外省人鄰居家拜年,但我忘了。

我家與眷村鄰居比較不同的是,大年初二或重要民間節慶,爸媽會帶六個孩子搭火車回新竹。在新竹磚廠上班的親戚們工寮生活,是我童年難得的台灣社會經驗,又親切卻又陌生。但和新竹親戚的孩子不一樣,我們是眷村子弟,竹籬笆外對我而言好似另一個世界。

由於眷村的台灣人家庭不多,竹籬笆內出生長大的台灣囝仔更是少之又少,這種成長經驗對一般台灣人來說,真的是相當特別。

我有一些國小或國中同學,都畢業十幾二十年了,都還認為我是外省人,只因我住眷村,老爸也是一臉老芋仔面。許多同學甚至認為我言行舉止都不像台灣人,我家兄弟姊妹都有這種共同經驗,因為我們都是台灣人老芋仔之子。



原載於 http://tw.myblog.yahoo.com/generalt-195916/article?mid=2#2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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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8月3日 星期三

台灣往事:幼年兵與林旺的浮世年代



      

國38年,大陸河山變色,時代轉折的瞬間,全國各地的戰爭受害者湧入台灣,其中有一群年齡最大不過16歲,最小只有6歲的少年也夾雜在部隊裡。他們有的因父兄為官兵,一路隨軍當雜役,最後糊里糊塗到了台灣;有的是父母不願離開大陸,將其中一個孩子送到國軍部隊裡,以分散家庭風險;他們有的是在戰亂中與家人離散,被部隊收留;總之,他們大多離開父母,孤身流落到異鄉。

民國40年,嚴肅的部隊竟有這麼多稚幼的孩童,形成了反差強烈的特殊畫面。對此,當時的陸軍總司令孫立人在台南專門成立了幼年兵總隊,一共收留了1300多名小童。民國42年,幼年兵總隊解散,其中年齡較小的300人,被挑選出來刻意培養為軍官,其餘一千人左右的少年被分配到部隊,或被送進運輸兵學校學習汽駕或維修保養,他們大部份后來都成了老士官。


這組照片是孫立人領著幼年兵們與大象「阿妹」正在玩耍。這溫馨感人的一刻,撫慰了當時孤苦伶仃的許多幼年兵。「阿妹」是孫立人在遠征軍時期自緬甸帶回的戰利品。民國43年,也就是幼年兵總隊被解散翌年,「阿妹」的伴侶母象「阿沛」也過逝。失去玩伴的「阿妹」,也失去一起從緬甸遷台的愛妻,顯得非常孤單。台南名人吳三連於是折衝說媒,將阿妹轉移到台北的圓山動物園,並且改名為「林旺」,37歲的「林旺」後來與當時只有3歲的母象「馬蘭」結為夫婦。孫立人在1990年過世,享年90歲。林旺後來活到了86歲,在2003年2月26日過逝。

現在,連這批幼年兵也已齒牙動搖,垂垂老去,一個時代眼看即將完全謝幕。不論軍方當時是什麼原因將幼年兵總隊解散,如今他們之中的許多人,仍然對孫立人感念至深,並且難忘少時與林旺大象相互撫慰的孤苦歲月。


2011年8月2日 星期二

一場籃球賽背後的故事





戰末期,宋慶秀就出來當兵。山東農民老宋家四兄弟,大哥、二哥參加抗戰,老三宋慶秀和四弟參加了剿共。日本剛剛投降的時候,看到國軍部隊徵兵,宋慶秀出來當兵,走出家門後,宋慶秀就沒再回過家,一直到40幾年後,兩岸開放才回去,回去時,父母都不再了,家也不見了。

宋慶秀一開始就加入了國軍第32師(註)。民國37年4月時32師在山東濰坊與共軍進行城市爭奪戰。山東濰坊位於膠濟鐵路中段,是連接魯中、渤海、膠東的樞紐。濰坊是膠濟鐵路沿線上,除了青島、濟南外的唯一重鎮,也是共軍在華東地區首先要攻佔的第一個大城市。中共中央華東局認為:「解放和接管濰坊,不僅對孤立、打擊青島、濟南之敵(國軍)有重大意義,而且對於『我黨』探索城市接管經驗和城市政策也有重大作用。」國軍32師在濰坊打了一個多月,在那次作戰中宋慶秀受了傷,兵荒馬亂中被老百姓用擔架抬到青島。到了青島了,沒有傷兵證,剛好撤退部隊正在到處抓兵,又把宋慶秀當壯丁抓走了。濰坊戰役,打了一個多月,進行了三四十次大小戰役,濰坊市白浪河裡和河岸都是死屍,河裡流的都是血,死了好多人。這張照片是9年後,宋慶秀(第二排左一)駐守台灣旗山時參加軍中籃球比賽得到冠軍後與隊友的合影。此時宋慶秀的臉上似乎已經揮去了戰爭的陰霾。





註:32軍原是西北軍商震的部隊番號,抗日戰爭結束後改為整編32師。1948年3月,32師參加膠濟路西段戰役被共軍全殲,師長周慶祥因案被槍斃。隨後國軍在濟南重建整編第32師,此次整編後不久,1948年9月該軍在濟南戰役又被全殲,該軍番號遂被取消。1949年春,國民政府在山東地區以地方武裝部隊為基礎,組建第252、第255、第266師,合編重新組建第32軍,此部隊與原32軍再無淵源,隸屬第11綏靖區,歸中央軍系劉安祺部指揮。同年5月,該軍由青島海運台灣,再奉命前往海南島參加剿共任務。在海南島戰役中,32軍歸海南防衛司令薛岳指指揮,該32軍軍長趙琳對劉安祺不甚聽命,後被免職,由海南防衛司令部副司令李玉堂兼任,趙琳來台後不甚得意。1950年4月,32軍第252師被共軍以三個師的兵力圍殲,該軍軍部和第255師、第266師由海南島乘船撤退臺灣。到達台灣後32軍軍長李玉堂因匪諜案被逮捕,翌年李玉堂夫婦被槍決。來台後32軍曾被按排到新竹香山、南湖、大湖、龍山等地,就地宿營,沒有營房。後來32軍被解編分撥給67軍與96軍。分撥給67軍的32軍後被改編為獨立32師,被選入日本白團為實驗師。參考:(鄭為元,《權力、實力與感情》:1950-1956撤台陸軍整編的分析,2004台灣社會學年會)